“自愿”像一句咒语,剥夺了她们喊痛的权利:每日简讯

她,游走于被男性欲望主宰的夜世界,成为被消费的商品,却在他人投来同情目光时自嘲道,“就算我为此遭受辱骂和性暴力,那也是咎由自取”

她,十四岁时将身与心都献给了五十岁的老男人,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摆脱精神控制、重建自我,仍然时常怀疑“自己是一个同谋,心甘情愿地投身其中”

两位女性,都受害于不平等的权力关系,也都被名为“自我决定”的诅咒所困,无法疗愈伤口。


(资料图片)

人们常说,自己做出的决定,就要承担后果,但如果那个决定给你带来痛苦,甚至使你坠入深渊,你又该如何面对它

这两位女性的故事,或许能给你答案。

困住她们的诅咒,名为“自我决定”

从名校毕业,又有良好的家境,在无数种可能的职业中,铃木凉美却选择了令父母最难以接受的一种:AV女演员。这段经历被她写进硕士论文中,后来公开出版。

在很多人眼中,由男性主导的AV产业是剥削女性的重灾区。但铃木凉美却不想以一个“受害者”的面貌示人。因为她觉得自己和那些别无选择才投身色情产业的女性不一样——她是自愿的。

在和日本知名女性主义学者上野千鹤子的书信集《始于极限》中,铃木凉美提到,她在行业中近距离观察过的女性以及她本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惨,反而有坚强、有趣甚至享受的一面。

“被践踏者”的标签会让我们变得无趣而庸常,甚至有些碍事。

另外,哪怕很清楚自己被凝视、被消费肉体,她也不觉得女性在性别结构中是被伤害的一方,反而觉得,男性和女性都“愚蠢至极”,这种局面是双方共同造成的。

面对他人怀着善意的安慰,她也感到别扭。自己明明不是被迫,而是自愿的,还利用“情色资本”给自己赢得了一些利益,又有什么资格去诉苦呢

这种纠结的心态,并非铃木凉美独有。

在回忆录《同意》中,作者瓦内莎·斯普林格拉曾陷入相似的困境。

瓦内莎·斯普林格拉 V.Springora ©JFPAGA

如果用当下的眼光去概述瓦内莎的故事,那会是:一个小女孩被恋童癖诱骗的故事。

然而,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她并不这么想。因为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她是自己“同意”的。

当孤独、敏感、缺爱,又极度迷恋读书的她,被一位比她大三十六岁的知名男作家G以炙热的眼光注视时,她无法抵挡那种诱惑,两人很快“在一起”了。

年龄如此悬殊的一段关系,怎么可能是平等的?作家G不仅占据她的身体,还指导她的写作,限制她和其他人的交往,甚至把瓦内莎写进自己的书里,极力渲染两人之间的浪漫与激情。

在G用语言编织的陷阱中,瓦内莎一步一步丧失了自我。因此,当发现G是一个狩猎少男少女的惯犯时,她遭受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没有人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包括瓦内莎的母亲。当瓦内莎指责母亲没有将她保护好时,母亲却反驳道,自己只不过是尊重了女儿的意愿,女儿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全责。“和他上床的人是你,而我却得为此道歉?”

哪怕过了许多年,瓦内莎依然无法断定,自己究竟是一段忘年之恋的女主角,还是一场性剥削的受害者

当一个人无法否认自己是心甘情愿时,并认为自己也对这个急于利用自己的人产生了欲望时,又怎么能说自己是被虐待的呢?很多年来,我也一直对受害者这一概念感到纠结,无法从中认清自己的处境。

“同意”“自愿”“自我决定”——这些话语,就像一句诅咒,剥夺了铃木凉美与瓦内莎诉说痛苦的权利,也导致施害者逍遥法外。

不愿被称为受害者,叫做“恐弱”

《始于极限》中第一封信的结尾,铃木凉美向上野千鹤子发问:我究竟在抵触什么?为什么我会如此强烈地抵触承认自己受到了性别歧视的伤害?

对于铃木的困惑,上野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愿被称为受害者,无法忍受自己是弱者,这种心态叫“恐弱”。

在社会学领域,有一组经典的概念:结构与主体。“主体作为个体越是坚持‘自我决定’,结构就越能被免责。”长此以往,不平等的结构关系,就会一次次地复制下去。

《同意》一书中瓦内莎和作家G的关系,就极致地体现了这一点。

当瓦内莎第一次收到G的来信时,她被一个细节深深打动:G是用“您”来尊称她的,好像把她视作一个成年人,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自尊心。

G正是通过类似的手段,夸大青少年的主体性,虚构出一种平等的假象,诱使瓦内莎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有权利和自由去爱任何她想爱的人”。他甚至搬出历史上年长者对年少者进行性启蒙的例子来捍卫这一观点,把自己塑造为一个施恩者,遮掩了真实的权力关系。

年仅十几岁、社会阅历尚浅的瓦内莎,面对既是写作者又是知识分子的G,又怎能辨识出这些话语里的陷阱。每当听到对G的恶言恶语,瓦内莎都会下意识地为他辩护,因为,否定G、否定他俩的关系,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否定她自己的选择。甚至在她和G分手多年后,心理医生向她指出她是一个性掠食的受害者时,她依然认为这不是真相。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拒绝成为受害者的深层原因,是对“软弱”的强烈排斥,因为“成年人之间是绝口不会谈论性虐待的,虐待是针对‘弱小’之人的……”当她选择自我承担后果时,真正伤害她的人反而逃脱了责任,继续以相似的伎俩,去猎取下一个女孩的“同意”。

该如何阻止这种恶的循环?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声音,就能打破沉默的共谋。就像上野千鹤子所说:“正视自己的伤痛吧。痛了就喊痛。人的尊严就从这里开始。”

走出伤害的第一步,是对自己诚实

在上野千鹤子的鼓励下,铃木凉美终于坦诚说出了掩藏在坚强之下的阴影:

拍片时,她被烧伤、被绳子吊在半空中、濒临窒息,片酬却随年龄增长而越来越低……这些危险的经历,又怎能用一句简单的“职业素养”所概括呢?

生活中,AV女演员的身份也如同幽灵般萦绕着她,当男伴说“照着这部片子里的样子伺候我”“哪个男人愿意和一个演过AV的女人交往啊”……这样的话语,又怎会不令她感到心寒呢?

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已经是她迈出的勇敢一步。

尊重自己的感受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瓦内莎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从自我苛责的迷雾中走了出来,意识到“应该接受拷问的不是我,而是他”“爱情不分年龄,可问题并不在这里”。

如果我想要彻底地消除我的愤怒,并重新夺回对这一段人生经历的掌控权,写作或许是最佳的办法。

她决定重新讲述自己的故事,并刻意选择了作家G最擅长的讲述方式——文学。

过去,G把自己和少男少女的禁忌恋情写进书中,不仅剥夺了他们对自己人生的阐释,还为自己赢得了文坛盛名。如今,瓦内莎希望以笔为武器,与他的作品相对抗,在文学史上留下自己的证词,“让猎人掉进他自己的陷阱”

其实瓦内莎一开始只是想为了自己而记录,没想过发表。后来,爱人与朋友的鼓励,给了她莫大的支持;更重要的是,社会环境的变化,以及越来越多性剥削受害者的发声,让她感到有责任公开讲述。

不同版本的《同意》

图源:Goodreads

承认自己是受害者,意义不仅仅在于接纳自己的过去,更在于,让更多受伤的心灵找到同类,认清自己的处境,也让更多人了解不平等的权力关系是如何滋长的,避免类似的伤害再度发生

曾有媒体不怀好意地写道,《同意》这本书一旦出了巴黎就会变得无关紧要,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这本书如今已授权了30种语言的译本,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关于性同意、受害者、未成年人保护等多个维度的激烈讨论,与瓦内莎有着相似遭遇的受害者也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

“受害者不等于卖惨。”瓦内莎在一次采访中说。“承认自己是受害者是其中一步,那意味着把真相从沉默中挖掘出来。”

而如今,她已经不会再把自己称为受害者,因为在写完《同意》后,她已经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从受害者的阶段,走到了下一个篇章

从否认自己是一个受害者,到渐渐承认了受害者的身份,再到最终走出受害者阶段,瓦内莎始终没有停止脚步。

带着上野千鹤子“‘你现在是谁’比‘你过去是谁’重要得多”的鼓励,铃木凉美也在继续探索人生的无限可能。她入围芥川文学奖的小说《资优》,正是以风俗业内幕为素材创作的——或许,这也是她直面过往的一种方式。

她们的故事告诉我们:每一个看似基于自愿做出的决定背后,都有着复杂的社会情境,如果因为“自我决定”,就压抑了自己真实的感受,很可能会忽视真正伤害你的东西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吧!如果感到不对劲,不妨说出来。

喊痛不是矫情,也并非软弱,因为只有当我们正视了痛苦的存在,才能更好地看清它的由来

关键词: 自愿像一句咒语 剥夺了她们喊痛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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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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